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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的事情。沒有鶯兒,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夫婿的這段往事。沒有鶯兒,我一輩子都是被親人、被愛人蒙在鼓裏的馬夫人。

神智渙散的時候,我似乎看到了夫婿略顯慌亂的身影……

☆、柴氏七娘(一)

七娘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。夢裏有人聲聲喚她花拾。

紅燈綠酒,車水馬龍,仿佛是自己的前世,亦或是來生。

腦袋裏像是有煙花綻放,一幀幀畫面清晰可怕。

——花拾,你為何要改命?你信命嗎?

——我不知道,我只是想試一試。也許就能不連累身邊的人了。

……

——花拾,一介凡人焉敢與天鬥?

——花拾,你若能得到這十張和離書,便改了你這天煞孤星的命。

這一世,她便成了柴氏七娘,不知因何緣故,竟是將前塵往事,忘卻的一幹二凈。前世不曾嘗過情愛,今生卻稀裏糊塗嫁了人,是情是愛,模模糊糊也沒個界線,終究不得其門而入。至於那痛徹心扉的痛在記起前世種種時,仿佛煙雲過眼。她捂了捂胸口,為何還會覺得難過?

是啦,她曾是花拾,也是柴七娘。花拾的一生她真切地經歷過,柴七娘的一生她也是分分秒秒經歷的。從懵懂無知的孩童,到後來的馬家少夫人。

她閉了閉眼睛,兩世記憶令她頭暈腦脹,最後畫面漸漸沈澱,她記得那人說“花拾,你若能得到這十張和離書,便改了你這天煞孤星的命”。信命嗎?信的。人總是逃不過一味時,一味命,一味運。

心神定了,她開始聞到院子荷塘裏傳來的荷花香氣,穿過庭子裏種的梨花樹,梨花樹茂密的枝椏間隙有夏蟬聲聲作響。梨花樹開的茂盛,至盛夏時分,便將院子裏的日頭擋去大半,影子落在窗上,斑斑駁駁,又將圓形鏤刻五蝠的窗欞印的明明滅滅。熟悉的腳步聲慢慢近了,越來越清楚。

大丫鬟沁雪用梨花木托盤端著一碗冰鎮的酸梅湯入屋來。廚房至七娘的院落可不近,沁雪的臉蛋泛著淡淡的紅暈,鼻尖冒著細細的汗珠子。她見屋裏的七娘不知何時已然醒來,懶懶地靠在軟榻上,雙眼仍是半闔著,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蒲扇,一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。沁雪旋即笑開:

“可真是神了,夫人果然醒了?!”沁雪麻利地端著酸梅湯至七娘榻前,“府中的冰都用完了,這是老夫人特地從杭城給您帶來的。還特令廚娘做了這冰鎮酸梅湯,掐著點兒讓我給您送來。說是這會子您必然醒了。誰料,還真被老夫人說中了!”

七娘盯著沁雪一張一合的櫻桃小嘴,她以往只覺得身邊的這個大丫鬟乖巧靈活,一張小嘴也和抹了蜜一般,盡說些熨帖人的話,今她細細打量著沁雪,恍然發現沁雪生的很是好看,鵝蛋臉,杏仁眼,小巧鼻子,櫻桃嘴兒。她想起前世自己聽從嫂子的話讓沁雪做了馬文才的妾室,想起後來沁雪下毒事件敗露之後,微微勾著仿佛帶著笑意的小嘴兒,仿佛解脫一般的雙眼。

許是七娘盯著沁雪的時間太久了,沁雪的臉更紅了一些,她曉得七娘是個性子極好的主子,便是下人犯了錯事,也不會多說一句重話,因她只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,略略低下腦袋,問道:“夫人,您是要現在喝,還是稍等片刻?”

“正有些渴了。”柴七娘懶懶地靠著軟榻,就著沁雪的手喝下一淺勺酸梅湯。她的左手一直沒有離開小腹,若說身為柴七娘這人,生母早逝,父兄只圖她能給柴家帶去的那些利益,所嫁之人又是心心念念另外一個女子,她的一世確實沒得到多少真情——可她的孩子不同,他與她血脈相連,息息相關。故而前世的她,其實在孩子沒掉之後便成了一具行屍走肉。

雖然毒藥穿腸後,鬼門關前一趟生死,令她得知了此生因果,卻也因此她得了個重生的契機——聽聞她不是第一個逆天改命之人,但凡是要去完成使命的,斷不會忘記自己來世上一遭的原因,偏偏就她給忘記了。當然,歸根究底,出了這樣的岔子,並非她的過錯。為怕鬧大,上頭怪罪下來,鬼差索性讓她再世重生。

重生的時辰不早也不晚。

昨晚馬文才喚著摯愛的名字,今晨她問及,惹馬文才大怒。

她躲入後花園中,後門子來報,老爺攜老夫人前來。

身為媳婦的她早早就為兩位長輩備好了廂房,她的婆婆體恤她,不過讓她陪著坐了一盞茶的功夫,便催著她趕緊去歇息。

午後再度醒來,她已是鬼門關前走過一邊,擁有兩世記憶的“柴七娘”了。

而在月餘之後,馬文才去了一趟喜宴,帶回來一個女子——鶯兒。

“沁雪,若我沒有記錯,你今年也有十八歲了?”吃完後,七娘用帕子擦了擦嘴巴,笑岑岑地看著沁雪。沁雪抿了抿嘴,頗為委屈地道:“奴婢已十九了。”

七娘的笑僵在臉上,尷尬笑道:“瞧我這記性……”

沁雪自然了解七娘,嫁到馬府後,七娘可是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才記得從起居的院子去花園的路——這絕對不是因為馬家很大。不過這些話,沁雪哪裏能說?只笑道:“夫人有心了,奴婢感激您的。”

七娘趁勢道:“你跟在我身邊也這麽多年了,不知不覺竟是耽誤了你的大事。這合該怪我。你且私下與我說道,可有中意的人?若是有了,我便為你張羅去。”

沁雪的小臉一白,青蔥手指微微絞著衣角。

七娘看罷,恍然大悟——前世尚未問沁雪是否願意嫁給馬文才,她便自動求了。原是早就心許馬文才。馬文才自然是文成武就,容貌俊朗之人。沁雪是她的陪嫁丫鬟,按理便是默許的為男主子準備的妾室。沁雪心許馬文才本是情理之中,原來一直稀裏糊塗的人是她柴七娘。

可七娘也記得,沁雪因被杖責而血跡斑斑的後背、臀部。也記得她咬緊牙關,不肯誣賴她的模樣。七娘再度闔起眼睛,手中蒲扇一下一下地搖著。沁雪低聲說:“奴婢……但憑夫人做主。”

七娘正色道:“沁雪,我必為你挑一個真心待你的良人。”

“……多謝夫人。”沁雪這麽說。語氣中卻沒有太多期待。

七娘的手一頓——真心待你的良人?易得無價寶,難得有情郎。

她憑什麽說這樣的話?

但是她可以肯定,沁雪不能嫁給馬文才。不僅僅是為了沁雪好,免得她成了柴家的棋子,也是因為——她要撮合馬文才與鶯兒,來日討要和離書,方是個理兒。和離書並非是休書,要這和離書,還得好好下一番功夫。

這世間手段無非是威逼或利誘。她若想和馬文才和離,柴家那些人絕對不會支持她。就算支持了,柴家也不是馬家的對手。威逼馬文才和她和離?不可能。到時候惹急了他,頂多可以拿到一紙休書。所以,她要在成全馬文才和鶯兒的事上好好下功夫,如此一來,方有可能拿到和離書。

沁雪若是許了馬文才,來日還得弄掉鶯兒的孩子,到時候局面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。所以,沁雪必須嫁給別人。

沁雪端著空碗離開後,七娘見四下裏沒人,便將袖子與褲腳卷起,懶懶地攤開躺在塌子上——她想起花拾那一世,女子的地位顯然如今高多了。若說花拾是為改命,那經歷過柴七娘那一世的她便是想回到那個時代——所以,必須得到十張和離書。

不知不覺,七娘又睡了過去。醒來的時候日頭漸西,她四肢上的衣料也被人撫平拉好,嚴嚴實實地遮住肌膚,只有袖口處因她動作而露出一截皓腕。原來沁雪不知何時回來的,此刻一人坐在外間,也在打盹兒,七娘的衣服必是她給整理的。

外頭暑氣消了,旁晚時分倒是有些涼風輕輕拂面。

七娘見沁雪垂著腦袋,睡的正是歡暢,故而她也不曾喚醒沁雪,只獨自一人出去,打算在花園裏透透風。馬府的花園對於七娘來說,已經有些陌生了。前世的她在孩子丟掉以後,一直到被毒藥毒死的時間,都是呆在小小的院子裏,足不出戶。

更何況,如今的她和馬府還隔著一段生死。這些景物倒是顯得不真實了。

七娘靠近荷塘的時候,一只蜻蜓受到了驚嚇,震動薄翅,倏爾從花苞尖尖上飛起,影子在粼粼的水面閃了一閃,只覺得它要破水而出,水面忽的一動,是蜻蜓點水,匆匆掠過,影子也漸漸沈入了水底,直到消失。

“見過夫人!”抑揚頓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

七娘微微一楞,然後想起來這是馬文才的手下馬統的聲音,尚記得這段時間的馬統不知為何苦練詩書,說話的腔調也變成了這般。她回眸,馬統胖嘟嘟的臉上還帶著笑,嘴巴咧的大大的,露出裏頭的白牙。

他的身前站著一身鎧甲的馬文才,他眉目冷硬,一雙眸子炯炯有神,視線在七娘的臉上停留了片刻,便落在她的小腹上。這個時辰,他自然是剛剛從校場回府。以往的時候,自己會和他說什麽呢?

七娘忽然有些忘詞,一聲“夫婿”怎麽也叫不出口。她和他之間,不僅僅隔著她的生與死,還有腹中胎兒……想到馬文才親手推她在地,令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,七娘不由退了半步。

“安置好爹了?”馬文才將七娘的動作看在眼底,淡淡地別開目光,卻是就勢走到了七娘的身邊,兩只大手放在荷塘邊的石闌幹上。七娘溫婉一笑:“回夫君的話,一切都安置妥當了。”

☆、柴氏七娘(二)

“夜間小宴便設在荷花亭,將爹娘都請了來。夫君以為如何?”七娘略略沈吟一會,垂著眸子看清淺池塘內三尾鯉魚正穿梭荷葉之間。果然,馬文才猛地擡起頭,目光銳利地射向七娘,冷聲道:“她也來了?”

七娘定了定心神,饒是如此,面對馬文才的怒火,她也無法做到鎮定自如。

畢竟,當時的馬文才就是這副模樣,將她甩開,導致她掉了孩子。

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腹上,稍稍後退半步,右手緊緊地抓著圍欄。

即便七娘的臉色如常,但這些細微的動作卻沒有躲過馬文才的眼睛,他別開腦袋,深吸一口氣,道:“既然人來了,你安排下去便是。我還有些公務,不必等我用膳。”

“是。”七娘規規矩矩地頷首,也沒有說出挽留馬文才的話,馬文才大概是因為老夫人青樓出身才這麽不待見她,七娘雖然蠻喜歡老夫人的,但也不至於強迫馬文才接納老夫人。不說她沒這個能力,她也沒有這個想法的。如今的她已不再想著如何當一個好媳婦,她只願保護腹中孩兒平安,只願早日拿到和離書,完成任務,也遠離是非。

馬文才掃了七娘一眼,便帶著馬統離開。

夜間小宴如常舉行,只是因馬文才的缺席,老爺臉上大有不快之色,至於老夫人——老夫人則是有些尷尬。七娘只當瞧不見,慢聲細語地與老夫人說著話。不怪七娘對老夫人體貼,前世落難之時,陪在她身邊,並不想著如何利用她的只有老夫人一個。

又因前世的交情,七娘深知老夫人的脾性愛好,不到一會兒,兩人便有說有笑。見她們婆媳和睦,老爺臉上的不豫之色方才稍稍散了,又聽婆媳二人說到自己的孫兒,他便舒展了眉頭。酒杯中倒映著他的須發已泛白,他想起自己和兒子的心結不由深深嘆氣。

“……杭城倒是比這裏涼快許多。”老夫人將手放在七娘的小腹上,眼角細細的紋路因笑容而浮現出來,一想到自己的掌心下正有一個小生命在生長,她的臉上便露出滿滿的驚喜與感嘆。

“娘要是時時來看七娘該多好?”七娘垂著眸子,溫婉地道,“娘在身邊的時候,七娘總覺得很安心。”

老夫人喜笑顏開,甚至笑出了聲音,連說道:“好孩子、好孩子,娘一定多陪陪你的。”

馬老爺已許久沒看到自己夫人這般開懷,他看著她,又仿佛透過歲月看著另外一個人,最後他端起酒杯,一口氣喝下杯中辛辣的酒。老夫人趕緊為他輕輕擦著嘴角,柔聲道:“老爺,您慢些喝。”

“天色也不早了,都早些回去歇下吧。”等老夫人為他擦完嘴角,老爺才開口說道。攙扶著公婆起來後,七娘方恭敬地行禮:“七娘恭送爹娘。”

“你也回去好好歇著吧。”

老夫人柔柔地吩咐了一聲,便站在老爺身後,規規矩矩地陪他離開。

七娘看著他們的背影,一時有些出神。

接下來一段時間,七娘便陪著老夫人,談笑之間,七娘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時光。至於馬文才那裏,她每日都遣仆從去報告一聲老爺老夫人的事情,自己倒是多日沒見到他了。

“……喲,七娘,你當心著點。”

七娘只覺得手上刺痛,轉瞬,又觸到一個溫暖的東西。原是她想事情想的出神,竟被繡花針刺破了手指。她擡頭,但見老夫人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,正用帕子按著她的傷口,道:“七娘你怎麽了?我瞧你似乎有心事。今兒就先不繡了。”

七娘低著腦袋,道:“都是夜裏沒有睡好。府中實在太熱了些。”

老夫人聞言,掩唇一笑,道:“你這丫頭……話說回來,這建康確實比杭城要熱許多。”

“娘,你總說杭城比這裏涼快……”七娘擡眸,哀求地看著老夫人,“不然,您帶七娘去杭城小住一段時間?”

“……這……”老夫人臉上露出一絲猶豫。七娘便道:“若是娘為難,就當七娘沒說過好了……”

“傻孩子。”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,道,“瞧你這委屈的小樣兒。你若是想去杭城陪娘住一頓時間,娘自然求之不得。只是你懷著身孕,從建康到杭城,難免車馬勞頓……”瞥見七娘淚汪汪的雙眼,老夫人也只能嘆氣道,“真是冤家。我允你便是,老爺那裏我自會去說的。不過,不過,將軍那裏……”

馬文才如今官拜大將軍,老夫人從未稱呼過他的名字,只叫他“將軍”。

七娘在心中暗道:老夫人,莫怪七娘欺騙你。

實在是因七娘再不走就來不及了。一個月後,馬文才就要帶回一個叫鶯兒的女人。那不是自己不去招惹她,她就不會管你的人。她若繼續留在府中,府中胎兒必然保不住了。她一定要暫時離開。在孩子生下來之前,她都不能見到鶯兒或者馬文才。

“娘真好!夫君那裏,七娘自然會去說的!”七娘拉著老夫人的手,對上老夫人慈愛的雙眼,不由眼眶一紅,整個人依偎進她的懷裏。老夫人一楞,沒料到七娘反應如此激烈,笑著搖搖頭,用手撫著她如瀑的長發。

夜間,七娘還是去見了馬文才,他正在書房裏,穿著一身家常長袍,站在架子前,用巾帕擦拭手中寶劍。七娘在玄關處,輕輕地叩了叩門,馬文才見是她,便將寶劍插入劍鞘。

“妾身見過夫君。”七娘將燕窩放到書案上,安靜地立在一邊。

馬文才輕“嗯”了一聲,道:“何事?”

說著,他便走到書案後,坐在紅木椅上。

七娘將碧玉勺子放入碗裏,碧綠翡翠映著白皙如玉的手指,煞是好看。馬文才挑了挑眉頭,目光落在她的手上。七娘端著燕窩放到他的面前,道:“妾身想……”

話未說完,馬文才便捏著她的手,在掌心中把玩。七娘渾身一僵,道:“妾身想陪娘去杭城小住一段時間。娘說杭城比建康要涼快許多。”

馬文才放開她的手,身子往後一靠,靠在椅背上,道:“府裏太熱?”

七娘沒想到他會這麽說,因點點頭。馬文才又道:“杭城路途遙遠,你懷了孩子,不便南下。若府裏實在太熱,我在城外有一處莊園,聊可避暑。你安排下去,就去城外莊園小住。”

七娘一楞,再看馬文才已經將這事擱在一邊,莫若其實地喝起燕窩,她心想這人從來都是這樣,說一不二,自己想怎麽樣便怎麽樣,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感受。可是這也無妨了,不管是去哪裏,杭城也好,建康城外也好,只要能避開馬文才和鶯兒就行。

“……是,妾身知道了。”七娘微微福身,“那妾身告退了,夫君早些安寢。”

“柴氏。”馬文才忽然出聲,七娘不得不停下步子。只見馬文才猶豫了好一會兒,方蹙眉道:“……沒事了,你退下吧。”

七娘被馬文才鬧的一楞一楞的,不料夜間剛剛歇下,房裏便來了個不速之客。

“妾身怕是不能服侍夫君。”

“無妨。”馬文才摟著七娘躺下,一只手抓著七娘的手,放在她的小腹上。

窗外月色極淺,七娘心中悲慟——他也是在乎這個孩子的?當然在乎,只是比不過他心中那道白月光的影子罷了。七娘覺得曾經的自己對馬文才的感情也很奇怪,不論是花拾,還是七娘,馬文才都是她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,自己甚至還懷了他的孩子,即便馬文才年紀長她許多,但她卻是真的想好好地和馬文才過日子的。即便沒有愛情,也有幾分朝夕相處的親情。當然,這份感情早就消失不見了,在那無數個漆黑寒冷的日月裏。

第二天,七娘便將馬文才的意思告訴了老夫人,並且表示自己希望老夫人可以陪自己去別院一起住。老夫人原本就喜歡七娘,昨晚和老爺商量,覺得馬文才府裏也沒個年長的心腹嬤嬤,實在照顧不好第一次懷孕的七娘,雖然老爺不讚同帶七娘南下杭城,卻也表達出了自己對這個兒媳的關懷。所以,七娘一開口,老夫人就答應下來了,相信老爺那裏也不會有太大問題。

這段時間,七娘也在著手沁雪嫁人的事情,此前和老夫人提起,老夫人只說了句“你的貼身丫鬟年紀確實不小了,該仔細挑個好人家”,話裏話外竟是看透一些事情般。七娘總覺得老夫人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閨秀,不說她行事言談,就是對大宅門的事情都知悉的很清楚。她挑來挑去,最後看中了府裏一位老管事的兒子,與老夫人商議過後決定,這才在離開馬府的前一日問起沁雪的意思。

“陳管事的兒子憨厚老實,粗中有細。在府裏的風評都十分不錯。只是人長的黑了一些。”七娘笑看著沁雪,她和老夫人都一致認為陳管事的兒子頗有責任感,將來必不會苦著沁雪。端看沁雪自己怎麽反應。

沁雪正為七娘揉肩,手上的動作緩了一緩,正待說話,外頭伺候的丫鬟進來稟報:“夫人,柴二奶奶來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柴氏七娘(三)

“請她進來吧。”七娘坐正身子,未見丫鬟出去喚人,柴家二奶奶已經笑語傳來,不一會兒,七娘眼前出現個花團錦簇的人。七娘起身,對她笑道:“二嫂來了?”

柴二奶奶出身一夜暴富的人家,一身穿戴難免富貴俗氣。

“喲,七妹你趕緊躺著,不要起來了。”柴二奶奶快步走到七娘軟榻邊,笑道,“你現在可是有身孕的人,莫亂動了!咦?七妹,你這發簪可真是好看……”

七娘扶了扶發鬢,手中摸到發簪頂端圓潤的南海明珠,一時想不到自己何時有這麽一支簪子。倒是一邊的沁雪已是盈盈笑道:“這是昨兒馬統拿來的,說是前不久宮中聖人賞了一些珍寶下來,將軍挑了這支簪子給夫人的。”

“喲,這將軍夫人就是不一樣啊!”柴二奶奶聽罷,一雙眼珠子幾乎要黏在簪子上。七娘略略側了腦袋,以正臉對著柴二奶奶,問道:“二嫂這次前來,可是家中有事?”

柴二奶奶輕咳一聲,收回目光,然後道:“說到這個,七妹,我也是聽到消息,說是七妹你要去城外別院靜養?怎麽好端端的,要去別院呢?”

七娘嘴角一彎,這二嫂一來,她就知道十之八、九和這件事情有關。

“只是去避暑罷了。七娘要多謝二嫂關心,消息一得到就來看我了。”

“可不是嗎?!這早上才聽下人來報,你二哥就眼巴巴地催著我來了!你二哥可是真關心你啊!你不在家的時候,他可是都要念叨好久的!”柴二奶奶朗聲說道,恨不得長了十張嘴巴,要告訴七娘她二哥是多麽關心她。

七娘淡淡地道:“是啊,二哥真是關心我。我昨兒才決定去別院,今早吩咐下去,二哥也立馬知道了。”

柴二奶奶一楞,皺眉道:“七妹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“我是覺得二哥關心我呢。”七娘勾唇。垂下腦袋的時候,她見到柴二奶奶眼底閃過一絲鄙夷,但柴二奶奶說話間已是神采飛揚,她道:“這做哥哥的自然是要關心妹妹!不過,七妹啊,不是二嫂說你。你說這丈夫丈夫,一丈之內才是夫。你如今懷了身孕,想必妹夫都在姨娘屋裏過吧?你倒好,這一去別院,不正和了那起子賤蹄子的心思?萬一……萬一,你不在府裏的時候,她們哪個有了……雖然說投胎必然是你的,可你肚子裏這是男的女的還不曉得。如果生的是庶女也就罷了,萬一你生個沒把的,她們誰懷個男娃,那可就是家中庶長子。”

“……二嫂真是深思熟慮。”七娘一楞,然後笑著搖頭。

“這做正室的,哪裏能沒點心眼?”柴二奶奶露出一個得意的笑,“何況現在那些個小妖精一個個都風騷的不得了,七妹你自己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……”

柴二奶奶的目光在七娘的額頭掃了一掃。

七娘勾著唇,道:“那二嫂不必多慮了。將軍這麽些年來一直沒有子嗣,馬府上下都是知道的,將軍若是在哪個姨娘房裏留宿了,翌日一早便會送去避子湯。我身為馬家夫人,自然希望將軍可以開枝散葉,子嗣多多益善。若有朝一日,將軍自己想生幾個庶子庶女,我絕對不會多話的。”

聽七娘說到馬文才的做法,柴二奶奶一怔,隨即想到自己的處境——柴二爺之所以現在沒有一個庶子、庶女,可不是因為她嚴防死守?這柴七娘倒是運氣好的很……雖然嫁的人年紀大了一些,但高官厚祿,在子嗣地位方面也好不虧待柴七娘啊!柴二奶奶咬著銀牙,只聽七娘道:“二嫂,我又犯困了,就不招呼你了。”

柴二奶奶訕訕一笑,站起來,道:“那你好生歇著。二嫂就不吵你了。”

目光在七娘的簪子上流連了好一會兒,見七娘閉著眼睛仿佛真的睡著一般,也只得訕訕地離開。離開之前,她又對著立在一邊的沁雪使了一個眼色,沁雪稍稍看了一眼七娘,便輕手輕腳地跟著柴二奶奶離開。

出了院子,林蔭小道上,柴二奶奶塞了一包東西給沁雪,沁雪小臉一白,道:“二奶奶,將軍治下甚嚴,這麽做,真的可以嗎?”

“怎麽?難不成你想嫁給一個下人的兒子?”二奶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,“你那點心思,你主子看不出來,我可是一眼就看出來了。趁著你主子現在還在府裏……憑她的性子,如果出了什麽事情,她也只會護著你。現在馬家也不是一兩個姨娘,多你一個也不多。她是鐵了心要去別院,她不在的日子,你給我好好把握,絕對不許讓別的姨娘懷了孩子。”

沁雪猶豫了一會兒,雖然柴二奶奶的話讓她覺得很屈辱,可是自從跟小姐陪嫁到馬家,第一次見到將軍,她便芳心暗許了……她咬了咬櫻色的唇,道:“奴婢知道了。”

一切都打點好了,明日便能啟程去別院,當晚,七娘睡的甚是安穩。

不料第二日一早,她醒來後也不見沁雪來服侍,迷迷糊糊間只聽過外頭丫鬟喚道“將軍”,那話音剛落,七娘的門便被人一腳踹開。她呆坐在床上,見馬文才一臉怒意,身後的馬統追到門外不敢進來,只在外面叫著“將軍”。

“滾開!”喝退了一幹下人,馬文才幾步走到七娘的床邊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,“昨日你的二嫂來府裏了?”

七娘下意識地點頭,略一思忖,道:“她讓妾身不要去別院。擔心姨娘懷了夫君的孩子。”

“你們柴家的人管的可真是寬!”馬文才怒喝一聲,見七娘依舊坐在床上,便不耐煩地來回走了幾步。七娘淡淡地道:“妾身嫁給夫君了,便是馬家的人。之所以直言,就是想和夫君坦誠相待。若是惹夫君動怒,妾身給夫君賠罪。”

馬文才停下步子,再見七娘的手放在小腹上,一雙淺淺的柳葉眉微微蹙著,便深吸一口氣,就勢坐在七娘的床邊,道:“去了別院好好休養。另外,你的貼身丫鬟也另外從府裏選一個去。”

七娘微楞,道:“沁雪?”

“……她昨日在我的夜宵之中下藥。”馬文才深深地看了七娘一眼。七娘心中卻如驚濤駭浪,她大概明白了,沁雪依舊想許給馬文才,見自己要給她另外安排親事,便……這其中大概和柴二奶奶還脫不了幹系!七娘在心中飛快地想著,所以馬文才來自己這裏是興師問罪的,他以為是自己指使沁雪的……七娘一急,登時覺得自己的肚子隱隱痛了起來,一張小臉登時變得煞白……

“柴氏?”馬文才見她這副模樣,不由伸手略略扶了她一把。七娘擡眸之時,已是淚眼婆娑,道:“她怎麽可以這麽對我?”

“……莫哭了。我這便命人將她趕出府去。”馬文才僵著手,捧住七娘的小臉,指尖觸及的淚珠子甚是灼熱。七娘定了定心神,她自然不是因沁雪的事情而動了情緒,而傷心落淚,她只是必須要將自己和沁雪撇清關系。她已經給過沁雪一次機會,既然她不懂得珍惜,還犯下這種事情,她沒必要將自己牽扯進去。

“好了。這等賤婢,何至於為她動了心神?”馬文才微微皺眉,他見七娘著實傷心,也絲毫沒有為沁雪求情,故而便信了這事並非是七娘指使。一時又想起七娘原本就乖巧本分,所以他也樂意給她最尊貴的正妻之位,以及懷有馬家子嗣的人只能是她一個。這樣的關系不應該被破壞。

他輕輕一抱,便將七娘抱到了腿上摟著,道:“行李都備好了?”

難得馬文才和她閑話家常,可她只覺得他的懷抱讓人恐懼。強忍著逃離的沖動,她擦了擦淚珠子,點點頭並不說話。馬文才瞧的心中一動,只覺得她嬌憨可愛,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,一手覆在她的肚子上,道:“都是做母親的人了,怎麽還似個小孩一般。”

七娘聽聞,不覺又有淚意——她相信馬文才是想和她好好過日子的,在鶯兒出現之前。如今的她清楚地知道,馬文才對她好,是因為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,又不會那麽惹事,他對她好就像是主人疼一只懂事的寵物一般……也僅此而已。她吸了吸鼻子,退出馬文才的懷抱,道:“讓夫君見笑了。”

馬文才微微一楞,然後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,道:“我命人進來服侍你洗漱。”

去別院的路上,七娘一直神色懨懨。老夫人是和她一起出發的,見她這副模樣,心知她是為了沁雪的事情在難受,故而說了一些趣事逗她開心。七娘破涕一笑,實則她倒不是真的為沁雪傷心,只是該裝難受的時候還是要裝的。

“多謝娘。”七娘依偎進老夫人的懷裏,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墨香,只覺得甚是安心。老夫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七娘的長發,想著自己如果不是年輕時候做了後悔一輩子的事情……現在也該有七娘這麽大的女兒了?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柴氏七娘(四)

別院環境清幽,確是避暑勝地。加之老夫人一直陪著七娘住在別院,兩人相伴,早上起來相攜在後花園裏走上兩刻鐘的功夫。等出了一些汗,仆婦也將準備好了的早膳擺好。兩人洗漱一番後,若是天氣晴好,便在花園的亭子裏用膳,這時節正是百花齊放,早上的太陽也不會太刺眼,桌子上一疊水晶如意糕,一疊吉祥果,又有幾個江南小菜,十分清新可口。

吃過早膳之後,日頭正是最好,不冷也不熱,七娘便請教老夫人一些鋪子的事情。七娘當初從柴家嫁到馬家,倒是帶了不少嫁妝的,足足六十四擡,除了幾套紅木、白木的家具,還有幾十匹綾羅綢緞,並田契房產與金銀錁子。到底七娘所嫁之人是柴家需要巴結的,嫁妝自然不薄,更何況當年馬家的聘禮可是七娘嫁妝的十餘倍。

故而七娘名下有一間胭脂水粉的鋪子,她估摸著和離之後,自己和孩子還要過日子的,柴家她是不指望回去的,唯一的出路便是自力更生。雖說時下民風開放,但也少有女子出門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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